《暗算》成功播出后,第一次执掌导筒的柳云龙自我评价时曾说:“作为导演,我只能算是初出茅庐,充其量就是一愤青。”如今,多年过去,导演柳云龙已经四部大作加身,其中包括发行不利口碑却尚好的电影《东风雨》。他说:“《东风雨》后,我最要感谢的是电影人江志强先生。在《东风雨》内地发行和放映不利的情况下,他依然购买了香港的版权,据说他是看中了我的未来。这绝不是金钱,是一种雪中送炭,他给了我继续努力的理由和力量。”
2012年,柳云龙带着自己又一部集监制、导演、主演于一身的新剧《传奇之王》与观众见面。这一次,柳云龙放下“谍战”情结,改走“传奇”路线。作为江苏卫视开年大戏, 2012年1月1日晚黄金档播出的《传奇之王》,集结了曾黎、王雅捷、万茜以及老戏骨曾江、午马等实力演员,讲述了一个年轻水手被陷害入狱,历经多年磨难后,越狱复仇的故事。剧中,柳云龙从青年演到老,经历了从快乐海员到监狱囚徒再到风云大鳄的戏剧人生,同时也在连续复仇中感悟到人性善恶,完成了救赎。
“生活中的我不笨,还算是个聪明人。”
记(以下简称记):你执导的作品都比较高智商,你是不是偏爱这种角色?生活中你是高智商的人吗?
柳(以下简称柳):绝不偏爱,高智商不是我是否出演角色的决定因素,何况我也演过不少智商并不算高的人物,像《大西南剿匪记》里的刘大卯,他是一个草莽英雄。《传奇之王》里的林天龙,年轻时也只是一个单纯热情的水手,没有多少城府和文化,只是被陷害入狱后遇上了老夫子,后者才用知识改变了他的命运。
生活中的我反正不笨,还算是个聪明人,我喜欢读书,也善于活学活用,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都会带给你灵气,就看你会不会感悟了。
记:《传奇之王》里,你从青年一直演到老年,你是生活积淀多、生活阅历丰富的人,如何把握林天龙年轻时期的单纯快乐?
柳:这很简单,谁都有风华正茂的年纪,少不经事,对未来可能会有的凶险毫无心理准备,这种体验是人都有,谁都是这么走过来的,我就是将我的那个时候再回忆一遍罢了。
记:剧中,你不但蓬头垢面,与乞丐无异,还要装疯卖傻以求保全性命。这和我们想象中柳云龙角色上的强烈的个人标签不同,比如智慧的安在天,或者阴险的钟六一。这一次,柳云龙是要放下身段,自毁形象吗?
柳:我在塑造角色时从来是物我两忘的,一切都从角色出发,服从于角色需要,这是职业。林天龙被投入了地牢,终身不得释放,此地被称为是“第十九层地狱”,他不蓬头垢面难道还要明眸皓齿不成?我既然选择饰演这么一个角色,自然也要按规定情节,做出符合人物身份的造型。
我没有想过放下身段、自毁形象什么的,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,是角色需要,而我是职业演员。
记:剧中面对庄先生的询问,林天龙说过“利益之外还有道义”,这句话是现在社会特别缺少的。
柳:我非常认同这句话,社会工业化程度越高,似乎人们更容易利欲熏心,在金钱面前,天王老子都不认。在剧中,林天龙出狱首先是报恩,其次才是报仇,我想他感激庄先生的不仅是他对自己全家金钱上的帮助,也不仅是庄先生对他有提携之恩,让他成为当时青岛最年轻的船长;更可贵的是庄先生的人格魅力和处事原则,让天龙对他始终是敬重的。在他黑暗的世界里,这是一抹人性的亮色。
现实生活中,我从来认为,君子生财,要取之有道。否则金钱让你的肚子里有了油水,灵魂却没了;油水一大,还容易生病。
“我宁肯平平淡淡,我不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狱。”
记:一个受过那么多磨难,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怎么就幡然悔悟了呢?很多人质疑,难道只是因为梅子的死吗?剧中关于林天龙迷失后的自我救赎好像不是很明显,能不能说他复仇是为了救赎?
柳:林天龙复仇的过程,充满了挣扎,他只有不断将自己的伤口撕开,再撒上盐,才能让痛苦提醒自己不要停下来,所以说他还是一个善良的人,人世间给了他那么大的苦难,但他心底深处还是没有放弃爱。梅子的死只是一个终结。
林天龙用自己的方式复仇,他并没有动手将仇人直接杀死,而是布局让他们死在了各自迷醉的欲望里——钱权色,他其实还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,如果他们悬崖勒马;但他们没有这么做,而是在迷失的人性里越走越远,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,由不得林天龙了。
与其说这是一个单纯的复仇故事,我更希望观众们看到的是一个描述邪恶与善良、苦难与挣扎、等待与希望、沉沦与救赎的故事。这样的故事,放在任何年代,都会引起人们内心深处的共鸣。
大仲马在《基督山伯爵》结尾写道:“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样四个字里面:等待、希望。”这是林天龙最终散尽钱财,回归大海的动因。
记:林天龙这个角色有没有哪些地方像你?如果有机会,你是否也希望人生能像林天龙这般传奇?
柳:我喜欢我创造的任何一个角色。但我是我,他是角色,没有像不像的问题。就如同媒体和观众无数次将我和《暗算》里的安在天和钱之江相比,我只能回答,生活里的我,没有安在天的好脾气,也没有钱之江那般淡定。
我万万不愿意像林天龙那般从天堂到地狱的人生,我宁肯平平淡淡,我不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狱。我无法想象自己被冤屈投入地牢,和老父以及新婚妻子十年生死两茫茫,以至于十八年暗无天日的日子。
记:你非常喜欢用一些扭曲的镜头来表现人性,《暗算》《传奇之王》都有这样的镜头,为什么呢?能说一下您拍摄的美学喜好吗?
柳:用一些变形扭曲的人物面部特写镜头,比较能表现出人的非正常状态。我觉得镜头语言本来就是带有感情色彩的,好的镜头能传达出人的喜怒哀乐。
记:有人说这是中国版的《基督山伯爵》,如果是这样,会不会雷同?
柳:《传奇之王》和《基督山伯爵》不是雷同不雷同的问题,我认为是一个苹果一个梨,和一个苹果梨的关系。怎么收获一个香甜可口的苹果梨,在于你如何嫁接苹果和梨。大仲马的《基督山伯爵》在全世界范围内翻拍多次,有的忠于原著,有的改编或取材原著,在向大仲马致敬的同时,拼的是你能否拍出一个好故事。
记:有网友说因为《传奇之王》,发现了你的喜剧天赋、黑色幽默。今后希望能看到你另外的喜剧作品,你有这样的计划吗?
柳:老实说,我在生活中应该算是一个幽默的人,只是分人,在家人、朋友和相熟的人面前,按北京话说,我忒逗了。我也盼望着能演一部喜剧,我喜欢看法国喜剧片《虎口脱险》,百看不厌。
“说我只给自己特写镜头的人,最好再请他看一遍片子,戴上副度数大一些的眼镜。这简直是侮辱我。”
记:有媒体给你贴了“自恋”的标签,你怎么看?
柳:我是那种由着别人随便戴帽子的人吗?何况“自恋”一词,最初不知出自哪位记者之口,然后口口相传,人云亦云。什么叫自恋?如果是自爱的意思我不反对,人连自己都不爱,还怎么仁者爱人?但如果说我自导自演就是自恋,比我头衔多的人大有人在;说我只给自己特写镜头的,最好再请他看一遍片子,戴上副度数大一些的眼镜。这简直是侮辱我,我想我是职业演员,也是职业导演,我有我的职业操守和纪律。
记:你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化风格,你是如何建立自己的个人化风格?它的核心价值是什么?
柳:仅仅靠三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,我不觉得自己已经建立了个人化风格,有些标签是会有的,比如我的作品都有一贯的影调,片子里爱下雨下雪,音乐具有异域色彩,故事喜欢走极致,强调氛围的营造,残酷而浪漫是我热衷的概念。
记:这两年,观众包括创作者的审美一直在改变,娱乐至上,你没有想过稍做一些改变?
柳:分在什么方面,我想我还是个与时俱进的人,我用的手机和电脑永远处在苹果的最前沿,我喜欢的车只要一生产新款,即使不买,我也会欣赏和研究半天。但在为人处世上,我似乎没有怎么改变过,我还是喜欢纯粹老派点儿的,踏踏实实做人,认认真真干事。
“身为公司董事长,遇到问题我不扑上去堵枪眼,还能指望谁呢!”
记:现在又导又演的人很少了,对你来说,台前幕后你都不舍得放弃吗?你是工作狂还是控制欲太强?
柳:《传奇之王》不是不舍得,是形势所逼,当资金、周期、质量等一系列问题摆在你面前时,我就不能仅仅是考虑自己的感受了。我没想做工作狂,身为公司董事长,遇到问题我不扑上去堵枪眼,还能指望谁呢!控制欲强是真的,所以看到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况发生时,就得出手,该出手时就出手。
记:你说过,导演是被逼上梁山的,那么现在,做导演应该是自觉自愿,自我满足吧?
柳:不,这回拍《传奇之王》又是逼上梁山。开始我只是出演林天龙,因为公司是出品方之一,我兼了监制的职位。但后来一些客观因素的发生,使我不得不上手了。所以说,这部戏我做导演是被动行为,所以不能说是自觉自愿。
记:《暗算》播出时,你在接受采访时说,导演、演员、监制这三重身份加在一起,只能算是“初出茅庐,充其量就是一愤青。”那么,四部戏下来,感受如何?
柳:拍《暗算》时,别人叫我导演,我有时还会打一下愣,现在“柳导”成了我的另外一个名字。即使在其他导演的戏里,大家也叫我“柳导”,但这不乱了吗?我请大家改口,于是又有人叫“柳老师”“柳爷”,让我更加不自在,我的能耐不足以为人师表,也不愿让自己沾上江湖气,直呼姓名大家不肯,还是叫回“柳导”吧。
“《东风雨》里说几句“酸”话就是文艺腔了?三四十年代中国城市的小知识分子们就爱这样风花雪月,哪像当下有些小年轻,不知情书为何物。”
记:《东风雨》拍得非常讲究精致,却过于文艺,票房不佳。现在回过头来看,在电影市场上走了这一遭,最大的感触是什么?
柳:曾几何时,“文艺片”似乎成了让人羞于启齿的一个词,在商业大片的浪潮中,被挤兑成了小媳妇,一些导演即使有“文艺”的情怀,也犹抱琵琶,好像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匪夷所思。
我查了百科,什么叫商业片,什么叫文艺片,众说纷纭。我喜欢看《泰坦尼克号》,它是众口下的商业片吧,但也有文艺片的桥段。《东风雨》里说几句“酸”话就是文艺腔了?三四十年代中国城市的小知识分子们就爱这样风花雪月,哪像当下有些小年轻,不知情书为何物,喜欢谁就打电话直接告诉对方。
英达导演有一次通电话,说“人家这些年吃惯了棒子面窝头,你却上了一盘法式大餐”。在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,营销大于作品本身,一部电影,不是看你拍得好不好,而是看你会不会炒作。一位业内名人说过,中国电影现在是“拍得越烂,票房越好”。
《东风雨》曾被蒙特利尔电影节选中参展,据说主席也是放弃了中国很多部官方和一些著名电影导演的作品,唯独选中了这一部,我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出席电影节,但看了部分电影节观众对《东风雨》的评论,尽管有语言障碍,我并没有看到哪位外国观众提出了诸如国内众口一词的说法,什么“自恋”“文艺腔”。《东风雨》后,我最要感谢的一个人,是电影人江志强先生。在该片内地发行和放映不利的情况下,他依然购买了香港的版权,据说他是看中了我的未来。这绝不是金钱,是一种雪中送炭,他给了我继续努力的理由和力量。
记:还会在电影市场上继续尝试吗?
柳:当然,不过再拍就不能算是“尝试”了,我已经“尝”了“试”了,完成了自己电影的处女作。
目前准备的项目中至少有三部电影,有现代题材的,也有古装和战争片,其中古装片还是一部3D电影。
记:为了票房、收视,有些时候创作者可能会投其所好,换作你,会适当做妥协吗?底线是什么?
柳:我会对此客观地进行分析,不会盲从。我不是一个跟风的人,电影《失恋33天》成了票房黑马,一些投资人和导演就开始整“失恋23天”或“失恋43天”,殊不知它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,不是每个导演都有滕华弢对现实题材的把握能力,这部电影也是天时地利人和。跟风往往会跟不上的。
对于票房和收视,对于市场,我不会选择投其所好,我喜欢稍稍引领一下,这跟我的性格有关系。从小我母亲就说我,不吃剩菜,不吃别人嚼过的馍。
“不喜欢抛头露面,或是跟人话不投机半句多,就是太清高吗?我也拍过烂片,是人都食人间烟火。”
记:你给人感觉像是独行侠,身处娱乐圈又远离娱乐圈,这是我们的错觉还是你就是这样一个人?
柳:我的名字倒是有些侠意,人可不会飞檐走壁,怎么能叫我独行侠呢?我对于娱乐圈不是照单全收,我只接受我能接受的那一部分,因为我的工作在这里,而人生在世我还有我的生活。
记:是不是你本人太清高,有些成名导演总是很无奈地说,有些人情账必须要还,所以,他们经常拍一些烂片。你呢,面对人情账,怎么处理?
柳:不喜欢抛头露面,或是跟人话不投机半句多,就是太清高吗?我也拍过烂片,是人都食人间烟火。我同样有抹不开面子和还人情债的时候,而且我心肠不硬,对方即使不是多年老友,看在人家千里迢迢捧着剧本来找你,有带茅台和威士忌来的、带字画的、带各种各样好吃的;也有投我所好,约我打网球的……还有的挖出我多少年前的同学或邻居,来登门造访。如果剧本好,一拍即合;反之就为难了,我有能耐推一次两次,第三次……就不好说了。但是我从来没有只是为钱去接拍过任何作品,广告就更挑了,经常有广告公司或厂家的人调侃我,说这钱挣得多容易啊,就一半天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