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已经无人在意电影了。某影城经理表示,国庆档票价又上涨了,以往还会有争议,今年已经无人讨论。根据灯塔数据,2022国庆档观影人次3618万,下降到2014年水平,上座率11.1%为历年最低。今年国庆档最终以14.92亿元的票房成绩收场,成为最近这8年来最惨淡的一个国庆档,而去年此时43.7亿元的史上第二好成绩还曾让电影从业者们短暂透了口气。
资深发行人士多多形容,《长空之王》撤档的那天,是她经历的从业来最绝望的一天,大家的士气跌到了谷底,在这个重要的档期里大家失去的不仅是一部影片,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讨论电影的热情,大家的精气神不一样了。
国庆档没有票房神话,传统淡季到来新片暂无踪迹,留给从业者们的压力、挑战是真切而痛苦的。
电影行业,正在经历最艰难的时刻。
无片可放,只能节流
影迷小杨经常去北京双井UME影城看电影,今年正值UME庆祝20周年,但萧条却是显而易见的,“几年前电影院灯火通明,七、八台取票机器开着,现在整个楼层都黑乎乎的,取票机器也减少到了两台,本来看电影的人就变少了,再加上不开灯,感觉更冷清了。”
用不开灯等方式来省电节流是如今很多电影院的运营之策,不少网友就在社交平台吐槽,影院不开空调,又闷又热让人想退场。
江苏某市的一家影城经理王先生告诉娱理工作室,节省运营成本是如今的影院从业者们工作的重中之重。比如新风系统、空调、按摩椅等设备常常被停掉以节电,还有大堂只开一半照明灯、IMAX厅不到点不开灯,“因为IMAX放映的灯比较贵,每小时几十块成本,普通的氙灯差不多三、四块钱一小时,但就是这样,如果一些场次没有人,还会及时去关掉氙灯,我们已经是当地第一梯队的影城,排名更后面的影城压力更大,最明显的是压缩场次,我的竞争对手本来有10个厅,现在这种日子也就只开7个。”
更大的节流则是降低人工成本,王先生回忆,影城最鼎盛的时候有近30个员工,如今只剩下9个人,管理组的人也要轮岗去前台值班检票。
王先生所在的影城,一场普通厅电影放映的成本大概是70元左右,每个月全部营收在80万元上下能保持盈亏平衡,但是今年9月,这家店的票房收入只有45万元,卖品等非票收入大约为票房的10%。原本以为国庆档可以让业绩有所起色,但《长空之王》撤档后,王先生立刻把10月预估票房从120万元改到了80万元。
助力影院完成票房KPI的电影撤档了,从业者们只能开开玩笑苦中作乐,一个片方的朋友跟王先生说,“发财的机会来了,现在立牌卖得挺贵。”
《长空之王》立牌相关售价,截图自某二手售卖平台
影城运营要靠节流度日,本质原因是无法开源。
王先生和他的同事们现在都被值班检票困住,很少出去开拓客户,也是因为市场上无片可放,今年影城没有接到新的映前放映广告,国庆档前好不容易卖出了两个灯箱广告,因为《长空之王》的撤档还黄掉了一个。
数据显示,2022年国庆档的票房收入,已经回落到2015年之前。不仅数据下滑明显,片量的缺口更让从业者忧心。
图源网络
2014年的国庆档虽然整体票房比今年少约3个亿,但是片单种类丰富,包括《心花路放》《痞子英雄2》《亲爱的》《黄金时代》,《心花路放》也开启了国庆档必有喜剧片的档期特性,前两年即使没有纯喜剧电影,在《我的我的祖国》《我和我的家乡》中也都有喜剧单元。
今年真人电影方面仅有《万里归途》《平凡英雄》《钢铁意志》,喜剧和偏娱乐向的作品完全缺位,最终结果就是一个月前上映的喜剧《哥,你好》成为这个国庆档的票房第三。猫眼专业版数据的国庆档数据统计最早可追溯到2011年,这一现象在这12年里从未出现。
更可怕的是国庆档之后,新片仍然不见踪影。
王先生昨天登录院线的OA系统,发现即将上映影片的信息只有一部,“我都忘了那个名字,我也不想去记,然后下面全部是空白,院线维护系统的人也毫无办法,国庆档之后是传统的淡季,但正常情况下我们查询系统,到月底至少有10来部片子,现在是真的无片可放。“
在平台的密钥系统里,王先生甚至发现春节档的《我心飞扬》至今还在下发密钥,处在可以放映的状态。通常情况下,因为不断有新片上映,市场会将老片自然淘汰,很多电影的密钥往往是一个月,特别热映的电影会延期到两个月。但在今年无片可放的大环境中,一部电影放映两、三个月已经是常态,暑期档的《独行月球》到今天为止已经是上映的第76天,但仍然排在日票房第六。
截图自发稿前的今日票房实时数据
绝望,但心怀希望
过往一部电影正式上映前,会有较长的宣传期、预售期留给片方和影院,但今年,出现了极限定档这个新现象。王先生所在影城的国庆宣传物料,只能在9月30日才极限换上。
前几年,片方会联合影院在预售期大做文章推高票房。王先生记得,2016年电影《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》上映时,他当时所在的万达影城就联合整个商场,打造了西游记主题展陈,2019年《哥斯拉2:怪兽之王》上映前,片方在全国几个重点广场的门口树立起几层楼高的哥斯拉。
“也就是说以前片方愿意给一家影院花几万块钱做这种大型主题布置,会在商业体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去宣传电影,哪怕是2019年,《我和我的祖国》定档国庆,8月中旬就开始出钱让影院在商场外墙做一个大灯,当时挂了一个月,但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。
今年我除了过年的时候大概做了2000块钱不到的物料,剩余的这些月份里面,我自主做的物料总共不到2000块,我一年预算已经算很少了,万把块钱,可是我能做的比预算的一半还要少,因为没有东西可做。”
《我和我的祖国》相关观影活动
极限定档让大片都措手不及,小体量影片更是难以开展宣发工作。
发行从业者多多从胶片电影时代就入行了,她分析如今小体量电影想创造票房奇迹几乎已经不可能,但是很多电影人才其实就是通过所谓的小片培养起来的,中小体量影片对于整个市场结构和人才培养都有重要作用。
“我当年带过乌尔善导演第一部电影《刀见笑》的路演,这就是一个小片子,但是导演本身很好,他的商业细胞、控制预算的能力通过这部电影被发现,后来获得了拍商业大片的机会,很多导演可能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。但我觉得今时今日,不会再有人敢去投资《刀见笑》这样的电影,包括前几年一些票房黑马,像《无名之辈》这些,放到今年都不会有机会。
我有一个导演朋友,他一个剧本找了两年的投资都没有找到,如果你把它放在2016年到2018年的时候,应该是很容易就找到了,那个时候市场上钱多,愿意给新人机会,现在资本变少,大家都想做稳妥一点的项目,就越来越集中到头部,小片子几乎没有了。”
《刀见笑》,张雨绮
一个健康的市场形态应该是橄榄型的,不仅要有头部,还要有足够多腰部的中小成本影片支撑,但如今的发行放映规律让小片没机会,无人敢投资,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,变成只有头部主旋律大片的市场格局。
多多认为,无论是批片还是国产中小成本影片,不仅是对市场的补充,而且也在丰富电影类型的多样性,存在是有其价值的,“比如有一部批片《罗马》,最后虽然就500多万元票房,但我觉得它很有意义,本身是个好电影,而且在全世界只有在中国上了大银幕,对于影迷来说,能在中国的大银幕看到别的国家都看不到的电影,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?”
过去的十几年是电影行业高速增长、不断变革的时代。不时有刷新票房记录的新电影出现、不断有新的类型带给观众惊喜、不断有新的导演人才被发掘,市场端也出现了网络票务平台、保底发行、票补等多种新的宣发道路,或许方式方法会有争议,但市场始终在活跃、创新着,这一切让从业者觉得自己在一个有希望的行业赛道上快速奔跑着。
王先生和多多都表示,今年是他们从业十几年以来,面临的最艰难时刻。但大家还在这个行业,就是因为热爱,也会心怀希望。
受疫情等因素影响,如今片量告急,但是电影人们的创作能力并没有下滑,仍有不少有卖相的作品等待上映。比如朱一龙主演的《消失的她》,肖央主演的《逃出青春里》等作品都已经出现在影院的贴片广告上;再比如曹保平导演的《涉过愤怒的海》、乌尔善导演的《封神三部曲》也一直备受观众期待。这些存货如果能陆续上映,将能缓解如今的市场困境。
另一方面,前几年电影行业高速增长已经培养出了一部分观众的观影习惯。王先生发现,尽管没有时间提前做预售、做影院的阵地宣传,但仍会有不少观众到了国庆档就主动走进影院,他所在的影城10月1日的客流人次有2900人,这个数据还是让人受到鼓舞的。
“或许过段时间会好起来吧”,从业者们还是会在绝望中抱有希望,在疫情中坚持到第三年,王先生最近在寄希望于可能突然会有什么大片空降,“现在有传言《阿凡达2》会提前上。”